中国能否通过刺激内需摆脱金融危机影响?请看专家的观点
中国经济
问:此次金融危机导致外部需求下降,对中国经济影响也很大。对中国经济 2009 年的走势,有什么看法?
博时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混合组投资总监杨锐博士:我的理解,宏观经济就是两个东西:短期波动和长期增长。2008 年之后的几年,中国经济的格局是结构性的转变碰到了短期经济周期的变化。事实上,短期的小的经济周期是很正常的,现在的问题是在经济小周期向下的比较困难的时期,又遇到了决定中国长期增长的关键问题,也就是产业结构的变化。过去 30 年,中国是以出口为引擎的增长模式,目前,外部需求下降带来了很大的问题,因此在这个时点上,外部需求的变化倒逼了中国讨论多年的经济结构转型。很显然,未来转型的方向也就是今后几年的投资主题:一是内需,二是创新。当然,知易行难,理论界就产业结构升级转型也讨论了很长时间,但以依我看,还需要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以此为契机才能推动。讨论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为什么呢?因为在原来出口导向的模式下,各方面还很舒服,所以全国的资源都会继续配置在这些产业上。从投资主题到投资组合构建,基金经理常会遇到一个难题,即:即使你有好的主题,也找不到好的投资标的。更何况,找到一个好的、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主题,也并不容易。举个例子吧:创新分为几个层面,第一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大创新─10 到 20 年才碰到一次。比如,1995 年的网景上市到 1999 年的网络股热潮,虽然后来网络泡沫破裂了,但现在回头看,它所导致的计算机普及和宽带出现,其实对生产方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种重大的创新,在国内我们还没有碰到过,有几个稍微好一点的标的是在海外上市的。我们在国内碰到比较多的是改进,比如钢铁各项指标的提高。
我更愿意与大家分享长期的趋势变化。首先,从实体经济来看,第一是气候变化,这会影响政府、企业和消费者的行为,比如美国 2005 年后出现的飓风,中国南方今年罕见的雪灾。第二是人口结构的变化,即老龄化,这主要是发生在美国等发达国家,美国二战后婴儿潮出生的人现在开始退休。发展中国家也快进入这个阶段了。第三是食品安全,这是发展中国家发展到一定阶段遇到的问题。第四是地缘政治。1929 到 1933 年美国遇到了经济大萧条,紧接就发生了二战(1939 年至 1945 年),这表明经济的混乱会使得政治家利用战争转移注意力,当然目前并没有这么紧张,也可能是以全球共同合作而不是竞争的方式出现。其次,从货币面来看,金融体系存在重大的问题。格林斯潘说是百年未遇的危机,索罗斯说是 60 年未遇。倒推回去 60 年,是 1948 年,正是二战后金融体系建立的时间,所以索罗斯的意思是说,二战后的金融体系彻底崩溃了。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中,美元是与黄金挂钩的,还是金本位,但 20 世纪 70 年代石油危机之后,美元与黄金脱钩,在此之后,实际上通货膨胀成为常态了。金本位的意思是你有多少黄金(货币准备),就只能做多大的事情,因此可以使金融市场离实质面不会太远。第二个货币面的问题是金融机构发生了变化,对中国的意义在於老师出了问题,目标没有了。美国的去杠杆化可能会使其经济倒退 10 年,中国目前风险还不大,原因在於中国还没有发展到美国这个阶段,中国的金融创新情况是不足,不像美国已经过度。美国金融机构出问题在於贪婪,即传统的投资银行用自己的资产负债表去冒险,以获取高额的回报。这种人性,在政府宽松的监管下,真是如鱼得水。
广发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朱平:现在对中国 2009 年的经济作出判断,相对困难一些,原因在於:
第一,全球经济的动荡是由次贷危机引起的,然后是金融危机,接下来会不会有经济危机?而经济危机后面会不会有政治危机?2002 年以后,全球经济增长显着增速,2006 年、2007 年增长率都超过 4%,这比过去 20 年全球的平均增长率高 1.5 个百分点以上。现在大家都在反思,认为过去这个增长有合理的部分,也有需要修正的部分。简单讲,全球经济有一个三角基石,就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和资本市场。美国人的消费更多地建立在他们从资本市场上所获得的收益,中国给他们提供消费品,这形成了一个非常好的循环。而次贷危机将资本市场的泡沫刺破之后,整个循环就形成了一个逆转。2005 年我们就讨论过美国的“双赤字”(指美国财政赤字和经常账户赤字同时存在的现象)是不是可以持续。2007 年大家慢慢就谈忘了,因为美国的“双赤字”还在持续,但现在看,这种非均衡是无法持续的。
第二,未来的发展必须在均衡的前提下,因此各国都需要调整,像美国不能再有“双赤字”了。消费也要调整,其他发达经济体也要进行调整。而中国的调整其实开始得比较早,因为有日本的前车之鉴,我们从 2004 年就开始对房地产进行调整,虽然房价还是涨得比较高,但如果没有政府提前的调整,可能会涨得更高,明年我们的调整可能不会减少,只会增加。
第三,中国保增长能保到什么程度?2009 年中国经济增长率肯定比今年还要低,因为我们面对的外部环境比今年要差。当然,明年也有比今年好的地方,那就是对未来的预期可能会比今年好一些。分得再细一点,第一个就是出口,我们到底对国外的出口依赖程度有多大?国外的需求萎缩到底有多严重?第二是消费,最近中国的消费股是在下跌的,有人说是补跌,但我们回头看 2004、2005 年的时候,大市非常不好,但消费股表现还是不错。那时也有人预期消费会下来,但那一次熊市没有体现出来,还是一路增长。这一次与 2004、2005 年会不会有所不同呢?在经济增长放缓之后,消费是不是也会确确实实地下滑。目前,消费下滑还只是有个苗头,但明年答案就会出来。第三个是投资,大家都知道投资是经济增长的支柱,困难也很明确,我们的私人投资占了 70%,这些投资多数都是投在制造业和房地产。明年制造业的投资不乐观,而房地产关键是量,虽然价格下跌幅度不小,但与成交量相比还是不多。相信政府明年在控制房价的同时还是会想办法提高成交量,一个大家都不买房的市场肯定不是健康的房地产市场。总之,虽然三方面都有困难,但我个人还没有说这就是世界末日,我觉得明年 GDP 增长 8% 以上还是有的。如果中国 GDP 增长低於 8%,那意味中国有大量的产能过剩,对中国经济打击还是非常大的。
王志浩:我们正要调整对中国明年 GDP 的预测。本来我们预测是增长 7.9%,现在调整到 7.5%。我们对明年的出口非常悲观,认为明年中国实际的出口会出现衰退,对中国企业冲击非常大。我们的数据是中国制造企业的五个工厂中就有两个是为出口生产,三个是为国内生产。除了外需下降以外,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可能也需要六个月才能恢复,但恢复的前提是住宅价格下跌 20%到 30%,这样才会引起比较大的需求,目前价格还太高。国内的钢铁、水泥甚至消费都会受房地产低迷的影响。因此,中国的问题是外部需求下降的同时,内部需求也在下降。因此我们认为明年中国经济增长 7.5%,2010 年大概 7.7%。 2010 年美国经济有所恢复,所以出口看到希望,那时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也慢慢变得健康。
问:这次始於美国的金融危机对中国将会产生哪些影响?
杨锐:最直接的影响是对出口的公司盈利有比较大的负面影响,对其他公司的影响更多的还是来源於国内自己经济周期的影响,最重要的还是结构调整。但是,要特别注意的是,表面上来看这次美国的金融危机是对出口影响比较大,因为出口的是最终产品,但对上中游行业都会有一系列的影响,比如对钢铁、水泥、能源、煤炭,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原因很简单,中国的这些原材料,通过出口的商品,被全球消耗了。
对中国短期宏观经济的判断比较难,原因是噪音很多。好比盲人摸象,这个人摸到了鼻子说自己摸到了真理,那个摸到了尾巴也说自己摸到了真理。我认为宏观经济增长的来源,产业转型是个长期的过程。第一,对过去 30 年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肯定是要以10 年、20 年来看;第二,中国人口结构和人口素质也在发生很大的改变。现在受教育的劳动力和以前有很大不同;第三,中国的现代化、城市化和工业化也需要一个过程。我个人判断中国经济增长可能会减速,但绝对不会出现硬陆,即大幅下降的情况。原因在於,(1)我认为中国政府是个负责任的政府,外部世界越乱,中国政府越想把内部的事做好,现在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了。(2)做好自己的事的动力没有问题,那么有没有这个能力呢?中国有这个能力。我们看中国的 GDP,广东和浙江在下降,中部地区下降不明显,而西部地区还远远高於平均值。我们的确看到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出口遇到了问题,但中部还在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过程中,西部的工业化、现代化才刚刚开始。(3)中国的税收政策还有很大的调整空间。(4)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事实上,2005 年我和麦基尔(《漫步华尔街》一书作者)合写过一本书─《从华尔街到长城》,讨论了中国长期增长的 8 个重要问题,现在来看,更清楚了。
朱平:首先,直接的影响是出口增长不可能像原来一样快。这其实是短期不好,长期利好。像中国这么大的经济体,如果想从人均 3,000 美元或者 5,000 美元进一步向前发展,没有内需是不可能的。中国是此次金融危机的参与者之一,但中国受到的损失是比较小的,中国出口了大量产品,留下了现金。其次,大宗商品的价格可能会缓解,这也是对中国有利的事,因为中国是大宗商品的净进口国。而且我认为,中国政府也会考虑减轻投资在 GDP 中所占的比重,这会使 GDP 下降,也许五年以后,中国 GDP 增长只有 7%,但每个人可能比以前有更多的实惠,这不是一件更好的事吗?因为我们的成本更低了,我们更多的钱投在劳动力上面,我们可能更多地发展了服务业和消费业这种资产比较轻的行业,使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只是没有体现在 GDP 上。这也是一个循环,我个人觉得,较之前的高投资、高商品价格、高出口,这个循环可能对中国更有利一点。第三个影响都是促进中国经济尽快转型。
总体而言,除了短期的冲击之外,都是好事。这就像亚洲金融危机一样。
问:中国经济在目前的情况下被迫由外向型向内需型转型,这个转型需要多长时间?
谢国忠:目前,中国的经济转型还只是概念,没有什么具体措施。中国经济转型最大的问题就是家庭收入过低,收入过度集中在政府和少部分人手里,因此虽然人多,但消费却上不来。有钱的人就是在政府带头的情况下搞投资的。
问:你觉得这个趋势能发生改变吗?比如今年年初政府颁布实施了新《劳动法》,以加强劳动者的保护。
谢国忠:目前工资收入增长还是比较快的,刚开始倾向於提高家庭收入,但中国是个很低的基数,中国的家庭或者劳动力收入占 GDP 40% 的比例都不到,这在全世界都是最低的。因此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谈内需、谈消费,都是概念。
问:你认为政府可以使得家庭收入在未来不断提高吗?
谢国忠:中国的政府必须进行很大的调整才行,因为地方政府都是想收钱。如果政府都是想收钱的政府,那么老百姓的收入很难有竞争力。中国的权力都集中在政府手里,没有平衡,政府的力量高於市场的力量,因此政府收钱是挡不住的。因此,最终的核心问题是中国政府如何看待自己的角色的问题。政府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管住自己,不要拿走太多的钱。内需最终还是要靠提高家庭收入,而不是概念。
问:就你所见,政府是否有一些刺激内需的政策呢?
谢国忠:目前还是政府出钱搞投资,跟原来没有什么区别。政府的政策有周期性的(指中国经济目前面临自身周期性的减速),也有结构性的。目前结构性的政策还没有大量看到,有一个是最近提出来的─农村土地的流转,这只是走出的第一步吧。中国类似的问题还是很多的。比如,政府在收税收费上面要进行限制。政府的目标是要收多少钱?收上来的钱怎么用?这些是政策改革必须做的。政府要理顺政府与民间的关系,像牌照、准入,很多时候都是人为地创造短缺,民营企业为了取得这些资源,就围官员转。
问:有人提出,政府可以将国有企业赚来的利润让利给老百姓,你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谢国忠:为了刺激经济,还是有这种可能的。最根本的是,政府通过什么手段达到这个目的。目前看,还是不清楚的,权力都在政府手里,但有了这些权力要做什么,事先都没有说明白,随时可以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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