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才》:金融市场可以为扩大内需做哪些贡献?
陈志武:如果希望依靠内需来保持经济增长速度的话,中国恰恰需要加快金融创新的步伐。中国要成为创新型国家,如果在金融方面的创新不显著,那么其他行业也不可能实现创新。在美国,金融创新可以说是完全放开的,出了问题再说,没出问题可以完全自由。而中国则是如果没有政府批准,任何创新都不行。金融市场不发展,国内消费的增长就会很难,带给中国经济和社会的代价就是必须靠出口来拉动增长。而且,就是从出口角度讲,中国的金融管制表面上看没有什么代价,实际上这个代价在用其他的形式表现出来。为什么在国际分工中我们只能做出卖廉价劳动力的制造业?这跟金融发展落后、金融创新没办法放开手脚的关系很大。
金融“解放”中国人
原来中国人所能依赖的隐性的金融交易体系,目前已经或者正在被相当多的借贷产品、保险产品、基金产品等显形金融工具所取代。
《英才》:你在《金融的逻辑》一书中,认为基于“养儿防老”的孝道是不对的,只有发展金融市场,才有可能解放下一代?
陈志武:中国原来主张的金融发展基本是跟企业融资画等号,跟消费者的金融需求没有太多关系。现在中国开始关心经济转型的问题,要减少对出口的依赖,这就要发展消费者金融了。围绕消费者金融、家庭金融的发展,实际上
将给中国社会结构和文化带来一场极大的转型,意义更深远的转型。
中国以前的社会结构是基于“三纲五常”名分等级、从上到下的“金字塔”式垂直型结构,代际间等级森严,而今天正在形成的社会结构和家庭结构更多是代际间平行、平等的“水平型”结构。为什么以前亲子关系不能太随便?因为“养儿防老”,孩子太自由会令父母不安,孩子小的时候就不听话,长大之后不是更靠不住、不孝了。所以,以前,不同代人、不同辈分的人之间不能没有等级差别。
可是,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养活自己的能力有了信心,还可以通过金融市场、金融产品来安排自己一辈子生老病残的经济需要。当前,相对于儒家主张的人格化“养子防老”交易体系而言的市场化转型,已经发展到很深的地步。原来中国人所能依赖的有安全感的东西,像亲戚、朋友等圈子所提供的安全保障体系,这些隐性的金融交易体系,目前已经或者正在被相当多的借贷产品、保险产品、基金产品等显形金融工具所取代。这些发展在真正地把中国人从“孔家店”中解放出来。
《英才》:能不能具体地讲一讲,金融到底有什么作用?
陈志武:一个例子是,在你年轻、钱最少的时候,却把钱存着留到老了、钱多了的时候用,这就是最具体、最可笑的做法。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可以利用一些借贷产品,还有其他金融产品,把一辈子的收入跨年龄配置,尽量把不同年龄的消费拉平,这样可以让年轻时钱可以多一些,老了以后钱可以少一些,但是带来的总结果,是每个人一辈子的幸福可以提升到一个新水平。不同的金融产品除了提供买房子、买汽车这些选择以外,在创业这方面,也可以有更灵活的空间。事实上,金融产品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原本在不同年龄、不同时期的收入跨时间跨空间进行重新配置。如果卡死针对消费者的金融服务产品,那么,为此付出代价的更多是那些中低收入家庭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英才》:但是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对于借贷消费这个观念还是有所保留的。
陈志武:不管是按揭贷款买房子,还是利用按揭贷款买汽车,这都是提前消费。按照原来的观念判断,这好像是不负责任,甚至没有很高道德水准的行为。但是现在的金融产品,可以更好、更方便地把未来收入预期的一部分,贴现、转移到今天来花,这并没有违背“量入为出”的观念,这是对以往“量入为出”观念的修正。在金融市场发达了以后,量入为出的收“入”应该是指一个人一辈子的收入,包括过去的收入,但是更应该包括未来的预期收入,两者的总和才是“量入为出”中的“入”。
《英才》:除了用金融产品“拉平”整个人生的幸福,你认为还可以通过什么方式在金融资本市场上获得财富增长?
陈志武:我最近两年讲到一个概念,就是现在应该把“无商不富”这句话改成“无股权不富”。最好是自己去创业,然后通过创业让公司的未来收益非常好,让公司股权的价值可以很高,再把公司的股权卖出去,赚大钱。股权市场是一个公司未来无限多年收入的贴现机器,这跟传统的“无商不富”的赚钱规模相比,完全是不同数量级的概念了。换句话说,如果你对一个行业的未来增长非常看好,想要去分享那种增长所带来的机会,那么,一种方式是去买这个行业公司的股权,但必须要申明和强调的是,二级股权市场投资不一定是分享该行业机会的最好方式,最好的方式是自己去办企业,然后把企业的股票变成可以卖的、受市场欢迎的投资工具,利用股权市场提供的商业机会或者商业模式来实现财富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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