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们挤在笼中,等着厨师伸手过来抓去做“猴脑”。
阚治东坚决不做那种推别人出笼的“猴子”,而自己一旦被选中推出,他也较真,要尽可能留下文本,证明自己的清白
文 | 本刊记者 康庄 潘虹秀 摄影 | 姚松鑫
餐是中餐,酒是黄酒。阚治东戴着眼镜,个儿不高,人也不胖,属于那种站在大街上就很难认出来的类型,满脸平和,看不出媒体形容他时经常出现的什么“王者之气”或者“生猛逼人”。听完我们的采访意图后,他说:“我们就当做朋友吃顿饭吧!”
果然不像采访,共进午餐的有9人,坐满了一包间。访者包括一个记者,一个编辑,两个摄影记者;阚则叫上秘书加司机加副总等,总共来了5个人。
我们从夜猫子,聊到了毛泽东,最后聊到了高尔夫。阚治东已经多年不打高尔夫—当年他可是中国最早一批玩高尔夫球的人之一。对这个“富人运动”,他点评:“各种运动,跟我们当年做的很多农活差不多。高尔夫就是野外锻炼嘛,做做操,散散步,走一走。”
阚治东是上海人,大城市哪来的农活?说的是阚治东年少时的知青生涯。中学时,他瞒着家人偷偷报名下乡,去了北大荒。“在那高寒地带、靠近黑龙江的浩淼荒原之中,在一个叫‘双河’的小屯子里,我整整生活了九年。”九年后,这个荒原成了万亩良田,北大荒也成了一家上市公司。冥冥之中似有征兆,自此,他的人生就注定是一条折腾的拓荒路。“有巨大的成功,也有严重的挫折,甚至有过两次致命的打击。”阚治东如是总结。
1986年,国内尚没有股市这一说,金融人才基本上尽归银行,阚也从业于中国工商银行上海某支行,在全国性的选拔中胜出,远赴日本研修证券。两年后学成归来,他已是新中国第一批证券专业人才。时势造英雄,英雄也没有辜负时势,开创了中国证券业的诸多第一,享受了数不尽的荣耀与鲜花,他的业绩被媒体广泛报道,从那时起,他逐渐被赋予了证券业教父、猛人等的称号。
能喝酒,说明阚果然是带有中国特色的资本市场人物。因为在中国,酒是交朋友的道具,是许多关口的“通行证”;但只偏爱黄酒,白酒啤酒均很少沾,却让阚带着某种喧嚣里的孤僻。实际上,正是由于愿喝能喝,这位中国证券业教父得以在官场中游走四方、颇得眷顾并走上高位;但因在某些方面固守自己的人生底线,他又曾多次在高位去职,甚至锒铛入狱,跌入低谷。
酒上来了,摄影记者要拍照。
“拿一个酒杯到这里来。”阚治东一看摄影记者起身,就吩咐服务员。“把照片拍了再抽烟,尽量不要让人家觉得乌烟瘴气。”他对年轻的下属说。平常他几乎烟不离手。他说只是喜欢抽,不是因为戒不了,离开申银万国后,曾有七年时间没抽烟。
“等拍完照,我就把西装脱掉。”做了三十年的金融人士,他依然不太习惯西装的束缚。“我过去的西装,大部分都是工作服。从银行的工作服,到申银万国的工作服,再到深创投的工作服。这是我西装的主要部分。”阚治东笑了笑。现在呢?“他们说你一定要买个西装去,一咬牙,我就买了一个稍微贵一点的。”贵点的西装是卡尔?丹顿。
摄影师后来说,这是一个很配合的拍摄对象。阚一边按摄影师的要求不断变换姿势,一边跟我们聊起几十年里愉快和不愉快的拍照经历—这么多年来,除了被关押的一段“阴影生活”,他始终是聚光灯下的焦点。现在,他已经既能体谅摄影记者的辛苦,主动协助摄影记者完成工作,又能平心静气随口谈起可能是一个男人一辈子最耻辱的牢狱生活,脸上却不动声色。
好事者曾经统计,跟他差不多时代的证券人,好多都曾被处分,进过监狱的更是为数不少,还有人甚至现在仍被关在监狱里。但是,这批风云人物中,唯一出版自传的就是他。
拍完照落座,几盘凉碟上来,可能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他主动说起了21天。所谓“21天”,对于阚治东有着特别的含义,即他因曾担任过南方证券总裁职务,而在南方证券出事后被深圳警方羁押于看守所的21天。那是他历经的最屈辱岁月。
虽然于心不忍,但我们仍然心存好奇:“你进去时,有人打你吗?”
“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人了!”阚的回答非常“江湖”。
不管怎样的人物进去,“该面对什么还是要面对什么,不会因为你是谁就会怎么样。”阚说。他是在上海突然被抓的,然后从上海看守所转到了深圳看守所。在两个看守所,他都受到照顾。照顾他的人,有的是他不认识的,但对方认出了他,敬仰他。
尽管有人照顾,但依然有屈辱感—比如,他要接受裸体检查。
这个时候,他心底里还是冒出来一句:“中国的司法改革,任重道远。如何尊重人权?每个案件,真的按照刑法,有罪判罪,无罪释放,做到这一点,我认为有很长道路要走。”但他接着似乎又想替人家圆场,“这个问题太复杂,太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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