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与股市的竞争很重要
股市之间的竞争,对于股市“进化”功不可没。看看其他新兴市场的经验吧,像所有老牌市场一样,哪里会没有人搞名堂?以中国台湾地区股市为例,纵然开放得比较晚,但是并没有证明晚开的市场一定就“白”。我有幸两次访问台湾地区,听说过那里“五鬼搬运”的股市花招,早就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两年内地股市里的黑名堂,不少好像就是从台湾“进口”来的。至于后来台湾股市的规范程度有所提高,与其说是台湾当局加强了股市管制,不如说是放松其他市场管制,特别是放松汇管的结果。道理很简单,当投资人可以合法换取一些外币,并被允许到境外投资,台湾的股市就要面临国际股市的竞争!本地市场固然有种种地利和信息之便,但要是搞得“太黑”,投资人怎么还不会跑?所以,凡放松汇管的地方,股市就逐步加入国际市场“扬正抑邪”的竞争。反过来,高度汇管而又把股市搞得中规中矩,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有人说新加坡是一个反例,但是那个地方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允许资本进出的,而新加坡股市与中国香港股市相比,要差一大截吧?
联系中国内地的实际,如果汇管和资本项下流动有所放松,会不会还有这么巨大的“游资”生命不息、非在国内炒股不止?是的,到境外市场投资要承担知识不足的风险。但是,在学习可以赚钱的知识方面,中国人什么时候有落在人后的记录?退一步说,就算大多数中国人搞不懂纽约股市,总可以懂一点香港市场吧?别的股票不懂,像中国电信这样享有垄断利润的“好股票”,每月要付电话账单的内地人也不懂吗?讲来讲去,“投资人可以走”,是建设资本市场信用基础最根本的机制。“可以走”一旦成为可置信的威胁,市场中的“家伙们”就非想想清楚不可了。当然,想搞花样的人,一万年以后还会有的,只是倘若少数人的名堂要砸行中多数人的饭碗,行业自律(自我监管)就有一个起码的基础。说资本市场“高度信息不对称”,意思就是政府和专家对于“股市名堂”永远居于信息弱势地位。所以世界上好的股市,行业自律总是规范的基础。老鼠盯老鼠,加上一只猫,门面就可以比较像样。老鼠之间互不监督,养再凶的猫,还是免不了抓瞎。
国内各类股市间的竞争,又怎么可以忽略不计?从根本上讲,股权投资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产权安排,一旦投入,除非公司破产,永远不可取回。如此游戏,对筹资人固然“合适”,但怎么可以吸引投资人?于是股权投资的“永不退出”,要加上两点作为“对价”:(1)投资人享有控制公司管理人的投票权;(2)投资人可以自由转让股权。前一条涉及所谓公司治理结构,后一条涉及股权市场。我国的现实情况是,绝大多数上市公司的控制权,不允许市场投资人持有。靠小股东的投票权,要制约“大公司”管理人的行为,从何谈起?剩下的,唯有股权可以交易的权利。我从来认为,在如此“残缺的”股权权利束之下,讨论“投资”与“投机”的区别,是放过了问题的重点。
消灭自发性引致大风险
严重的事情是,对于投资人仅存的“对价物”,也就是自由转让股权的权利,也被大打折扣。本来股权转手,是股权持有人天然的权利。股权交易达到一定规模,集中成市,就是股市。至于股权交易会在哪里集中成市、市场会集中到什么水平、股市会形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构,最后形成一个还是若干个中心交易所、多少个地区性交易所,以及怎样一个场外交易体系,要有一个自发竞争择优的过程。一般讲来,哪里的市场可信度高、交易成本低,股权交易就会向哪里集中。所以,“股权交易成市”这件事情,万万不能被垄断。世界上发达的股市,没有一个是靠行政命令“钦定”而成,也没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荒唐事情。美国的例子,全国性的交易市场就有若干个,纽约股市(NYSE)是一家,美国股市(ASE)是一家,纳斯达克(NASDAQ)是一家。后两家前年宣布合并,要经受反垄断法的规制,防止市场垄断阻碍交易的公正和交易技术的进步。在全国性市场之下,美国还有地区性股权交易所若干,还有第三市场、第四市场,等等。场外的“店头交易”,听起来十分“原始”吧?但是美国全部债权交易的90%,是在场外交易市场上完成的!形成这样一个“多层次的证券交易市场体系”的基础,就是可交易的股权权利得到宪法保障,各类股市间可竞争。“信用”因素在市场间竞争中积聚起来,而欺骗因素被驱逐出去。
认为由于监管水平低,所以证券交易只能按照政府命令定点的见解,是弄反了市场秩序演化的逻辑。越是“初级阶段”,证券交易越分散于“多个市场”,因为那样便于投资人比较鉴别,也便于各个市场在竞争的压力下改善市场的可信程度。几百年前的英国和美国,经验是一致的。即便是10年前的中国,股票交易刚刚起来的时候,也还是离不开地方性交易市场。要知道,“市场的信用基础究竟在哪里汇聚”,不是一个简单问题。由于信息成本极其巨大,离开市场的自发性和竞争性,还没有更加可靠的“市场定位”的办法。以为市场可以像行政官员或机构一样被任命,实在过于自负了。别的不提,过去我们多少“部级定点厂”,有哪一个成为今天在市场上有竞争力的品牌公司?那样“低年级的功课”都没有做好,要做“决定市场”,特别是决定证券交易市场这样复杂的功课,哪里来的把握?
比较起来,地方政府干预证券交易市场的定点,比中央政府的同样作为,胜算的机会还要略高一点。这不是说地方政府就一定比中央政府高明,而是地方政府之间存在竞争。甲城的市场太黑,投资人可以跑向乙城。有了这一条,再加上其他种种努力,证券市场的秩序,可以上轨道。中国幅员如此之大,东边不白西边白,选择的余地本来很大。全国性的纽扣市场集中在温州、中草药市场集中在亳州,哪里是自上而下规划出来的结果?同样道理,像模像样的证券交易市场,非经过市场间竞争,才能集中到可靠性高、交易成本低的地方。耐不得“麻烦”,政府首长大手一挥,是可以快捷完成“操作”的。但是高度集中的市场定位机制,没有给自发竞争留一点余地,市场强化信用基础的努力动机就不够了。三年前,笔者和两位学生基于对淄博股权交易市场的调查,建议不要全盘关闭地方性股权交易市场。回头看,我国股市上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与全盘关闭地方性交易市场不无关系。
在竞争中规范
讲来讲去,投资人可以自由进出的市场,买方不会出大错。经济发展到今天的水平,差不多家家都要投资。股市“黑闻”,反映了我国金融体系在制度上的“供不应求”。说来不容易相信,若不是全面推进金融自由化,单就股市规范股市,就是规范到了牙齿,黑市还是防不胜防。把政府的威信过度“抵押”进股市,市场秩序又久不收敛,不是什么好兆头。愚见以为,“规范股市”的根本之道,是加强金融业的市场间竞争。当前的要点,一是利率市场化;二是松动汇管;三是开放更多的金融交易品种和市场,包括开放更多的、分层次的股权交易市场。要股市“净化”,就要在竞争中规范,在规范中竞争,在基于竞争的规范下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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