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个月前,学界就曾有人提出要防通胀,而我却在多个场合表示过不同意见。不是说中国未来无通胀可能,而是那时国内经济刚企稳,“防胀”我认为并非当时的重点。我的理由是,上半年的CPT(1月份除外)与PPI双双为负,无论“同比”还是“环比”皆如是,故我担心操之过急会令通货紧缩,政府扩需效果会因此前功尽弃。
然而现在几个月过去,转眼到了九月底,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就在不久前举行的大连达沃斯论坛上,我注意到温总理的讲话,一方面,他强调宏观政策要保持稳定,但又同时指出要警惕和防范通胀风险。寥寥数语,但我感觉这却是个重要信号,表明决策层已预感通胀的压力。本来也是,年初央行计划全年新增贷款5万亿,可上半年贷款达7.4万亿,年底将突破10万亿,这么多钱放出去怎会不拉高日后物价呢?
经济学说过,通胀始终是货币现象。若反过来理解,这是说防止通胀其实只需一招,收紧银根。可难题在于,央行并不知道何时收银根才对,而且力度也不好掌握。有前车之鉴:比如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政府为促进商品流通而扩大信贷,想不到1988年却酿成了一场全国性的抢购风潮。无奈之下,中央只好紧急刹车,可一脚踩下去,到1991年经济却又跌入低谷。1992年经济重新启动,但很快又出现过热,物价指数迅速超过20%。
1993年再次紧缩,到1996年见效,这次不仅通胀得到了遏制,而且经济增长仍达10%。于是很多人弹冠相庆,以为宏观经济“软着陆”了。然而好景不长,人们很快发现需求不足悄然降临,企业效益迅速下滑,失业急剧增加。令人懊恼的是,正当我们调整政策试图再将经济拉起的时候,祸不单行,迎面却撞上了亚洲金融危机,1998年又遭遇特大洪水。尽管中央采取一系列措施予以弥补,但萧条还是终成定局。
由此可见,中国经济的确存在这样一个“冷热循环”的怪圈。何以会如此?有人试图用经济周期来解释,但问深一层,经济为何会有周期?对此我倒觉得弗里德曼的解释更有说服力。弗里德曼早年曾研究过多国的货币资料,结果他发现一国货币供应量的增减,并不能马上表现为物价变化,中间的“滞后期”大约需12-18个月。正由于有“滞后期”,所以政府在用货币政策调节经济时往往会做过头,要么刺激过度;要么紧缩过度。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虽然推断通胀到来的时间并不难,但因为“滞后期”,我们却很难找准紧缩通货的最佳时机。比如从去年11月政府启动扩需,至今差不多已有10个月,其间中央财政新发债9500亿(含地方债2000亿),增加贷款8万亿,若按弗里德曼说的“滞后期”推算,那么物价上涨就应该在今年底,最迟也在明年七月。未雨绸缪,央行按理说眼下就应该着手收银根,可看上月的数据:CPI 仍为-1.2% ;PPI 为-7.4%,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保证紧缩银根不会令物价继续大跌呢?
政府目前所以举棋不定,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原因。所以央行最近多次说,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不会变。作这样的表态,目的无疑是为稳定人心,可谓用心良苦。不过表态归表态,若从经济逻辑看,宽松的货币政策不可能长期不变。想得到的,一旦物价回涨,央行怎可能无动于衷?要知道,物价上涨有惯性,若是放任不管,等通胀真的到来政府怕是措手不及,到时候又得急刹车、下猛药。有过多次教训,我想政府绝不会再让自己被动的。
很明显,目前政府的处境确实很尴尬:一方面,要保增长不敢轻易收银根;可另一方面要防通胀又不得不收银根。左右为难怎么办?天下能有两全之策吗?当然有。我曾多次撰文推介过弗里德曼的“单一规则”货币政策,而且认为可取。弗里德曼说,欲调节经济央行不必频繁动用货币政策工具(利率、准备金率与公开市场业务),而只需在确定货币供应时盯着两个指标:一是经济增长率,二是劳动力增长率,并把货币增长控制在两者之和的范围内,除此之外,其它统统不要管。
弗氏的“单一规则”一直受到学界推崇,原因绝不单单他是大师;重要的是此规则曾在美、英等国试验过,而且结果证明行之有效。既如此,中国经济要跳出“冷热循环”的怪圈,有现成的理论何不借鉴一下呢?比如按弗里德曼的“单一规则”,今后我国经济增长率若为8%,劳动力增长率为7%,那么,货币供应增长率就应控制在15%左右。可以肯定,只要央行守住此防线,我们既可免通胀之忧,也不会致经济大幅波动。
令人蹊跷的是,央行作为掌控货币政策的专业机构,藏龙卧虎,而且懂得弗里德曼的专家无数,可不知何故他们却很少提及“单一规则”的货币政策,是认为此规则不可行还是另有难言之隐?我不敢猜,也猜不着。问题是,通胀正在向我们逼近,刻不容缓,央行迟早得拿出办法来。这里斗胆说一句,假若“单一规则”不被采用,那么明年二季度必有“紧缩政策”出台。
责任编辑:cprp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