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上午,一位景德镇柴窑师傅正在检查刚刚出窑的霁蓝釉仿品。
“仿二代”的细分市场
在景德镇采访时,《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记者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一位民间高仿者的姐姐,上世纪80年代末因盗墓而入狱。过去还有人曾在景德镇御窑厂(注:明清两代烧制宫廷瓷器的部门)旁边租借店铺,白天卖瓷器,夜晚打地洞盗挖残器和瓷片。
20多年前,宋代影青瓷对景德镇人来说,简直是唾手可得。据向元华回忆,湖田窑的窑址就在“六○二所”(注:中国直升机设计研究所又称六○二所,位于景德镇东郊)那边,当时整个山体都裸露在那儿,没有人保护。那里有大量宋代的工业遗存垃圾,很多一手资料,譬如壶嘴、壶把、碗、碗底都能找到,各种烧坏、烧黏连的瓷器废品遍布一座山。星期六星期天休息的时候,向元华就去山上找资料。
除了从出土的残件中获得古代瓷器DNA,景德镇陶瓷馆也是一个重要的研究基地。包括九桃瓶、百鹿尊在内的景德镇陶瓷馆的许多重器都曾被仿制过。
与向元华齐名的、以仿制元青花而煊赫的原陶瓷馆馆员黄云鹏就曾说:“1981年起,我们就开始仿制元代青花瓷和永乐、宣德青花瓷器。”
向元华也回忆说:“解放后,景德镇陶瓷馆筹建时缺少展品,周总理批示从全国文物口调瓷器,主要是从故宫调,把不少原产于景德镇的御窑瓷器调回来了,其中就有‘九桃瓶’和‘百鹿尊’。1990年代末到2000年初期,陶瓷馆让我们研究这两件瓷器。陶瓷馆提供一个工作室,每天早晨,4个工作人员把真品抬进来,中午收回去,下午上班再抬出来,就这样我们整整研究了四年,掌握了全部复制技术。”
向元华告诉记者,当年他带领着20多人的团队参与复制项目,他自己主要研究瓷胎和釉料,其他人也分门别类研究器形、纹样、粉彩料等,其中常常去陶瓷馆的有十来人。
“当年的御窑厂集合了那么多能工巧匠,用最好的瓷土、釉料、配方和柴窑烧制。要接近当年的水准是很不容易的,有时为了找一种料要耗费半年,或者根本找不到,靠自己配。最后能做出来,得经历千百次试验,如果运气好也要几十次。”向元华说。
经历摸爬滚打的向元华和黄云鹏,现在各自成功经营陶瓷企业多年,成绩显著,当地圈内无人不晓。一位熟知情况的景德镇人告诉记者:“他们两人机会好,早期都拿实物做,得到第一桶金。后来景德镇其他小窑都跟上来了,大家都能买点实物来仿。现在做瓷器技术上不是很难了,只要实物上手,每个工序基本都能做到。早期成功的两人现在都在明处,受到大家关注,反而市场上不抢手了。”
据这位知情者透露,目前景德镇顶尖的高仿艺人约有几十人,年龄主要为40多岁的,50多岁就显得年纪大了,上进心不像过去那么强了。记者同时了解到,那位前文提到的专仿王步青花的师傅也因为到了退休年纪而把手艺传给了下一代。
这批正当年的“仿二代”,各有明确的细分市场,例如元青花、万历年的、成化年的、洪武款的、清三代的、粉彩的……这些人几年甚至十几年专攻某个年代。他们往往会找来各种原件的残器,研究专门形状、色彩、配方、款式,再加上各种现代检测的数据在手,可以做个七八成乃至更好。
一件仿品,即便有大古董商的推荐,要取信于国际、国内大拍卖行的专家,任何细节都不能忽视。即便一个底款,也要有十年磨剑的锤炼。
1月11日,《艺术评论》在线人的协助下,找到了在景德镇仿制底款颇为有名的小周(化名)。自从21年前进入师傅的作坊写底款以来,由于常年伏案,患上严重的颈椎病,曾两次昏厥送医院抢救。但正因为他的专注刻苦,其底款仿制水平达到了足以乱真的水准。小周告诉记者,在明清各种底款中,他最擅长的是大明成化款和大清乾隆款。
“篆隶款是最容易写的。清代的款比明代的好些,乾隆、嘉庆、道光这些款都好练,可以写得很慢。大明成化款要写得快,刷刷几笔就写出来。明代的款,要写得快,一气呵成,由不得慢慢摹。康熙的款正好是快写向慢写过渡的款,从雍正以后就进入了慢款。我擅长写快的,成化和雍正是相对比较好的。”小周还告诉记者,前年他还与到访景德镇参加瓷博会的故宫文物鉴定专家耿宝昌交流过对款识的体会。
记者接过小周做旧的一只明代斗彩鸡缸杯,翻看底款“大明成化年制”,并现场与知名拍卖公司图录中多个底款比较,确实形神兼备。
小周坦陈:“练底款开头几年每天就练习这几个字很枯燥,一直到开始赚钱了,就不那么乏味了。”上世纪90年代,小周也几次到景德镇陶瓷馆观摩“百鹿尊”和“九桃瓶”的底款,体会一笔一画是怎么写成的。
十年前,小周逐渐脱离了跟随了十年的师傅,自己办了厂。他介绍了另一位仿制底款的人给师傅。与小周不同,另一位师傅擅长作清代的慢款。景德镇目前擅长写底款的人员并不多,小周与那位师傅几乎包揽明清各式底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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