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的饶宗颐身着深色西服,戴红色领带,银发白眉,儒雅潇洒。
●人物档案
饶宗颐1917年生于广东潮安。字固庵,号选堂,是我国当代著名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经学家、教育家和书画家,是集学术、艺术于一身的大学者。通晓英语、法语、日语、德语、印度语、伊拉克语多国语言文字,还精通梵文、巴比伦古楔形文字等“天书”。
季羡林称,饶宗颐先生在中国文、史、哲和艺术界,以至在世界汉学界,都是一个极高的标尺。学界誉为“亚洲文明的骄傲”。
18日,“丹青不老———饶宗颐艺术特展”将在广州二沙岛广东美术馆隆重展出。
■饶公三笑
白发白眉、颜容清癯的92岁大师,却如老顽童般“有趣”。说到动情处,眉发伸张,笑声抒怀。
上午在家中,记者问饶公:“现在还带徒弟吗?”他说:“我不带徒弟,我干嘛要让人辛苦?我自己折磨我自己,但我不想让别人辛苦,做学问真的很辛苦。”言辞带笑,意味深长。
中午饶公与侨领陈伟南先生等一起享受清淡潮菜。记者问他:“国学大师的称号接受否?”饶公停下来,抹抹嘴笑,用潮汕话道:“大师?是大猪吧。大师是指和尚,我不是和尚啊。”
席间,饶公兴致勃勃地拿过记者的笔记本,“秀”了一下惊人的记忆力。他在纸上把杜甫的《长沙送李十一》一字一句写下来,露出孩童般得意的笑容:“我偷了杜甫的一句诗,这是小时候背的,差不多90年了。”
“父亲的心灵很纯真。”女儿饶清芬说。
■治学四论
奇正蜡烛守株旁移
一是“奇正论”。他说,别人说他是奇人,其实只说对了一半。老子讲“正以治国,奇以用兵”,他则是“正以立身,奇以治学”。立身做人要正,但做学问要出奇制胜,做别人没想过、没做过的。
二是“蜡烛论”。学者曾将他与清末两位大学者龚自珍、王国维并论。饶公说:与上述二位比较,自不敢当;但我的好处是活得长命,龚自珍只活到49岁,王国维先生50岁,以他们50岁的成绩,和我80岁的成绩比较,是不够公平的。人的生命如同蜡烛,烧得红红旺旺的,却很快熄灭,倒不如用青青的火苗,更长久地燃烧,来得经济。
三是“守株论。”别人一辈子在不停追逐机会,他笑说自己则比较“偷懒”,坐在树下做好准备、耐心待兔,一见到兔子就以最快的速度扑上去,这样一辈子总能抓到几只兔子的。他研究佛教,一直想学梵文,后来在一次国际会议碰到印度专家,就以甲骨文与他交换传授,学会了人称“天书”的梵文。又以同样的方法,学会了中东的楔形文字。这些机缘看似偶然,背后是他的“一以贯之”。
四是“旁移论”。他说,别人总结我学问有八大门类、十大门类,看似涉猎繁杂,之间好像没什么关系,其实每次我只是往旁边移了一小步。像一开始继承父志编撰《潮州艺文志》,是搞方志学,就得懂一点碑记,进而研究考古学、古文字学,接着机缘凑合就到了敦煌学,一步步都很紧凑,很扎实。
【怀故友】
“北季南饶”是忝窃,温总理致电慰问
位于香港跑马地的家中,饶宗颐逐一翻阅他与季羡林的合影,绵绵思念溢于言表。今年7月11日,季羡林、任继愈两位学术巨擘同日辞世,饶公即日挥书“国丧二宝,哀痛曷极”,在《南方日报》发表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与季老是多年的老友了。
饶宗颐(以下简称“饶”):季羡林、任继愈两位先生都是我的老朋友,我很怀念他们。尤其是季老,我们在语言学、中西文化交流等方面的研究是相通的,可谓惺惺相惜。
季老性情笃实敦厚。他懂我,说我做学问最善于“找问题”。他是最早写文章向内地学术界推荐我的人。1993年,我们一起创办《华学》杂志,传播汉学。去年10月,我还到北京301医院看望他,他当时还很精神,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记:听说这消息还是温家宝总理告诉您的?
饶:家里人怕我伤心,想过两天再告诉我,让我慢慢地接受。没想到总理这么关心我,他当天赶到医院送别季老后,马上让人打电话给我,要我节哀,保重身体。
记:这说明“北季南饶”深入人心,总理都惦记着您。
饶:什么南北齐名,只是老头子互相吹捧而已。我写了一首悼念季老的挽诗:“遥睇燕云十六州,商量旧学几经秋。榜加糖法成专史,弥勒奇书释佉楼。史诗全译骇鲁迅,释老渊源正魏收。南北齐名真忝窃,乍闻乘化重悲忧。”
诗里就说“齐名真忝窃”。这是偷了杜甫的一句诗。原诗是《长沙送李十一》,“李杜齐名真忝窃,朔云寒菊倍离忧。”这首诗是儿时在老家背下的,快9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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