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福林们的跑路与归路

　　作者 周德文 单金良

　　资金链断裂危机频现，失联、跳楼还是破产?

　　近期，媒体不断爆出各地企业陷入债务危机的消息：山西最大的民营钢铁企业——“海鑫钢铁”有30亿元左右贷款逾期，涉及债务总规模超过100亿元;浙江兴润置业及关联企业总负债35亿元，其中银行贷款约24亿元，民间借贷7亿多元(年利率为18%-30%)，拖欠工人工资和工程材料费4亿元;山东一家名为“山东兴和”的外贸企业欠债6个亿，涉及近20家金融机构……

　　更让人唏嘘的是因7000万元嫁女而闻名的山西柳林首富邢利斌，他名下的企业山西联盛能源近日因无力还债，不得不将企业甩给法院重整。

　　这些都是当下中国众多民营企业的现状，无论是大企业，还是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危机频现，失联、跳楼还是破产?是摆在这些企业家面前的一道必选题。而要做好这道选择题，必须学会新的生存技巧。

　　谁拖垮了公司?

　　一些银行为了规避风险，把资金贷给所谓投资公司，而对中小企业融资设置高门槛。民企被迫借入高利贷，利息甚至高达5分。在利润的诱惑下，民间高利贷风险正在累积。

　　与2011年的温州民间借贷危机不同，这次的民间信贷危机已经在全国范围内蔓延，不仅集中在地产行业，而且在钢铁、煤炭资源类行业以及外贸类行业中大范围出现。

　　近日，长居北方的一位香港大学访问学者发来微信说，北方民企已危如累卵，您知道吗?我回复：2011年，温州爆发中小企业、民间借贷危机时，我就说过，温州的今天，就是中国其他地方的明天。

　　不幸而言中，近期全国各地出现一些企业跑路、倒闭、甚至个别企业家自杀现象，类似2011年的温州情景。

　　近期的大量企业尤其中小企业发生资金断裂，深陷债务危机，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受国际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冲击;受国内宏观调控影响;金融改革滞后，银行信贷困难;民间借贷高利率等因素。其中，最常见的原因是，公司扩张太快，信贷收紧让民企寻求民间借贷，民间高利贷成为压倒这些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联盛能源是山西省最大的煤炭民营企业。在2009年、2010年间，联盛董事局主席邢利斌惯性的“大手笔”扩张持续进行，包括以百亿巨资进入农业领域。

　　但在错误地判断了煤炭行业发展形势后，邢利斌大跨步的多元化扩张，遭遇了煤炭市场的逆转，煤炭价格近年来的下跌使得煤炭企业的现金流更加捉襟见肘。在联盛煤炭主业已经独木难撑之时，农业和教育项目也相继变脸，成了联盛的拖累。最终，联盛资金链断裂，被迫进行债务重组。

　　此外，银行收紧银根也是导火索。上文提到的山东兴和进出口有限公司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公司实际控制人承认，公司资金链断裂的确有扩张太快的原因，但主要是因为受金融大环境的影响，银行收缩了对公司的贷款规模，公司不得不借助民间借贷。而民间借贷成本高昂，最终拖垮了公司。

　　坚守还是跑路?

　　在遭遇资金链危机的困境下，众多的中小企业选择跑路或失联，也有的是阶段性失联。比如，近期不知身在何处的联盛董事长邢利斌用手机给部分主要民间债权人打去电话，叮嘱他们积极协调促进重整工作，争取早日完成。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少数企业家在此过程中展示出自己的担当精神，让我们印象最深的就是温州知名民营企业家胡福林。

　　胡福林从一个眼镜手工作坊起步，1999年创办信泰集团，在眼镜行业里已浸淫了30余年。自主品牌“海豚眼镜”成为最知名的国产品牌，胡福林被誉为温州“眼镜大王”。信泰的信用评级曾经一段时间是A级，成了大小银行的优质客户，银行竞相给其放贷。大把大把的资金送来，这直接促成了他大量扩张性投资和进军新能源的计划。

　　此时，政府呼吁转型升级，并给高新企业以政策倾斜，于是信泰在太阳能等新能源领域一下投资了六七个亿。与此同时，国内资金一拥而上，导致产量严重过剩，政府也不再补贴，光伏产品价格一路暴跌，造成光伏产业亏损。

　　自2010年1月至2011年7月，央行[微博]13次上调存款准备金，银行收紧银根。负债约15亿元的信泰公司一个月的高利贷利息要2500万元，一年就要3亿元，而“信泰”的年产值是2.7亿元，怎么能承受得住?

　　坚守还是跑路?胡福林一度出走美国，被媒体称为“温州最大的跑路者”。但他最终毅然回到温州，在当地政府、行业协会、银行及各方面的支持下，对企业进行破产前的司法重组。经一年多的努力，信泰集团已逐步走出困境。

　　破产与东山再起之路

　　中国经济进入中速发展阶段，中小企业的生存环境很难迅速改观，更需要企业家们具有新的生存技巧，当然，还需要政府、银行等信贷机构理解帮助企业。

　　首先，企业家要坚守实业。胡福林从加工眼镜的手工作坊起步到创办信泰集团，是他长期坚守眼镜产业，一步一个脚印奋斗的结果。而目前不少深陷债务危机的企业，一个深刻的教训就是没有很好地坚守实业。

　　“海鑫钢铁”的“少帅”李兆会，业内对他的评价就是“不爱实业爱投资”，醉心于财务投资，逐渐脱离钢铁业，将“海鑫钢铁”作为融资平台，进行大量的资本市场运作和金融投资。

　　其次，企业家要避免急于求成，盲目扩张。特别在发展顺利的时候，要防止和克服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心态和做法。胡福林想把“信泰”带向更远更高层次，贸然进入自己并不太熟悉的新能源领域，巨大的投入，产出缓慢，远远超出了自身的实力，也是最深刻的教训。

　　浙江兴润置业是宁波奉化的一家龙头房企，鼎盛期2006年完成营业收入25亿元，跻身宁波本土房产类企业前五位。在沾沾自喜情绪的支配下，盲目高价拿地，进入高端项目，超出了自己的实力，银行信贷收缩，不得不向民间借贷，月息3分的高利率成为压垮它的一根稻草。

　　再次，企业家遇到困境要善于争取外部资源，敢于壮士断腕。

　　在西方国家，企业资金链断裂，寻求破产是最常见且最有效的东山再起之路。在中国，企业家最恐惧的莫过于破产，有的企业家宁愿选择跳楼，也不愿意破产，让人扼腕。

　　“由于对破产的社会调整功能缺乏正确的认识，加上较多中小企业的财务账册不规范，甚至涉嫌偷税漏税，中小企业申请破产的积极性很低。”温州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徐建新曾表示。2013年前，温州全市法院每年破产案件立案数量不到20件。

　　另外，破产流程复杂，企业主因为畏惧高利贷追索无法破产也是重要原因。徐建新说，中国的公司制度还不健全，企业资产和个人财产理不清，所以在执行破产时，温州法院往往是经过债权人同意，将债务人的个人债权与企业债务一并清算。

　　此外，政府和社会各界应当对企业家更多的关心、理解，切实帮助企业解决现实问题，渡过难关。比如银行对部分企业违约没有按时还贷，应作具体调查，分析原因，不同情况区别对待，采取不同措施。这样，也许有不少企业可以渡过难关，重新走上健康发展之路。

　　(周德文系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单金良系《企业观察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