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带来的机会差距
姚明在退出职业篮球赛之前,平均每打一场球的收入是25万美元左右。这个数字相当于5个美国家庭的年收入,近30个中国家庭的年收入。对于习惯于劳动价值论的人来说,打一场篮球赛赚25万美元,怎么也难以从劳动时间和强度来解释。今天姚明打一场球,跟70年前的篮球明星相比,所花的时间和消耗的能量力气应该差不多,即使有差别也不会是数量级意义上的。但是在收入上,姚明可能是70年前的球星的数百倍、甚至一两千倍。即使相对于同时期美国和中国家庭的平均收入的倍数,70年前篮球球星的每场球赛收入也不会是当时5个美国家庭的年收入,或30个中国家庭的年收入。
如果按照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给的劳动价值论计算,一项经济活动的价值等于劳动时间乘以单位劳动时间的平均社会成本,那么,姚明一场球赛值多少呢?假如在美国姚明级别的人每小时劳动成本为1000美元,一场球赛按两小时算,也就是2000美元。
当然,劳动价值论是错误的。今天跟70年前相比,最大的差别在于:70年前,一场篮球赛只有现场观众享受,即使门票贵到200美元一张,有1万名观众,主办方也只能得到200万美元的收入,除此之外主办方没有其他收入;可是,今天的篮球赛与其说是给在现场的观众打的,还不如说是给场外数量达到数亿人的美国与中国观众打的,这些观众可以通过电视、互联网视频观看实况,也可以在比赛之后通过互联网下载观看。这种因为电视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经济和体育打破了国界,带来了受众数量级的巨大变化,使同样一场球赛、同样多的劳动付出带来了截然不同的价值。
所以,姚明每场球赛的收入这么高,倒不是他比过去的球星多做了什么,而是现代科技和全球化秩序帮他做了很多,使他的人力资本增值,让他的劳动所能带来的价值大幅提升。
换言之,现代技术和全球化使“赢者通吃”更上一层楼。过去,各城市、各地区都有当地的篮球明星、排球明星、足球明星、乒乓球明星等等,虽然大家更想看世界明星的比赛,但是由于交通运输障碍、电视与视频的不存在,绝大多数球迷的梦想不可能成真,因为世界明星不方便经常到各地去参赛。所以,以前大家只能在当地看本地球手的比赛,不会太过瘾,但比起没有比赛可看还是好了很多。当然,这样一来,各地的地方球星都有可靠的铁饭碗,不用担心世界球星抢走他们的本地球赛机会。
可是,今天的电视和互联网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世界球星上了,本地球手比赛越来越没人看了,更没人愿意花高价买门票了。从小打篮球、打排球的人要么进入国家级、世界级,得到类似姚明的高收入,要么就很快改行。在姚明们和普通职业球手之间,是真正的、前所未有的冰火两重天,他们的收入差距比几十年前拉大了许多倍。
而唱片、录音带、影碟的出现也使歌星、影星一下子全球化了,买唱片只买全国明星、世界明星的,看电影也只看世界明星的大片。今天有了互联网下载的便捷之后,演艺界在全球范围内“赢者通吃”的局面更被推到全新的高度,在世界级明星和非明星之间的机会鸿沟、收入鸿沟被大大拓宽了。
这种现象不局限于体育界、演艺界,甚至学术界也如此。学术界特别是经济学家群体里,也是“赢者通吃”局面日益加剧。记得原来从北京到长沙,哪怕是特快火车也要将近一天时间,这意味着以前在湖南的经济和商业会议上,主讲嘉宾很少是来自北京的全国知名经济学家,更多是湖南本省的专家。因为从北京到湖南、再从湖南返回北京需要坐两天火车,加上开会一天,去一趟要花三天时间,漫长的路途使得再有名的经济学家也很难一年跑遍全国各地进行会议演讲。
今天,飞机大大缩短了全国各地间的距离。2008年金融危机高峰期,我碰到几位全国知名经济学家同仁,他们日理万机,一天出席多场会议演讲(包括笔者本人也在此列)。其中,一位同仁周六上午在日本大阪演讲,下午在东京演讲,晚上回到北京,第二天周日在北京上午下午分别有两个会议演讲,周一上午在天津会议演讲,完后奔机场,于下午两点钟赶到上海的会议演讲,晚上又要从上海飞深圳,周二上午在那里发言,之后又是哈尔滨,等等。按照这样的行程,单个知名经济专家在三天里可以去六个省市,出席至少六个会议发言,而二三十年前要三天时间才能去一个省市。可见,现代航空交通使专家学者的生产率提升了至少五倍,他们能跑遍的省市数量和参加的会议数量翻了许多倍。
这样一来,全国有名的专家学者也是“赢者通吃”,挤掉本来有不少演讲机会的各地专家,让少数全国有名的专家的收入大增,而地方专家的收入机会相对减少。由此看到,专家学者之间的收入差距也被拉大。值得庆幸的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水涨船高,各种会议的数量也翻了多倍,即使全国知名专家一天跑三个省市,他们也无法囊括所有会议演讲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说,经济高速增长后,全国性赢者的所得上升得最多,但其他专家的机会也会比以前好很多,只是相对于最顶尖的专家,收入的距离被科技拉大了。
交通技术、媒体技术改变了人类生活,不仅丰富了我们的所见所闻,拓展了人生阅历,而且大大提升了生产速度和效率,新型交通使“天马行空”、“日理万机”不再是抽象的夸张隐喻,而是我们每天的真实生活。但是,也免不了造成许多其他后果,其中“赢者通吃”被不断延伸,先是地区内的“赢者通吃”,后是省市范围内的“赢者通吃”,再后是全国范围内的“赢者通吃”,现在是全球范围内的“赢者通吃”,与这一不断延伸的过程相伴的是赢者与非赢者间的收入距离变得越来越大。
这是贪婪、是资本主义制度所致,还是人类社会日益进步的必然副作用?这些都值得我们深思,否则我们就会对当今社会、经济做出误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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