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互联网在上世纪80年代成形伊始,麻省理工大学的教授汤姆·马龙(Tom Malone)就开始思考互联网将如何改变各个行业的结构。他在一系列论文中预测20世纪那些大而全的公司将很快“去中心化并外向化”到工业生态系统中。“想象一家如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一样大的公司,不是拆分成两到三家公司,而是分化成20万到30万家小公司时的情景。”马龙在1998年7月接受《连线》杂志的采访时表示,“对于一些大型组织来说,这种自发式的激进‘去集团化’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变化方案。”
很简单,创造垂直化大型联合企业的目的就在于最小化——按照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的说法——“交易成本”。“交易成本”存在于团队之间,存在于供应链的上下游之间。现在,在各个公司的壁垒之外,分散化的信息网络同样也能将 “交易成本” 最小化。网络将是发展到极致的全球化。哪儿条件最好,项目就会在哪儿开花;为了生产一种产品,供应商和工人们会凑在一起,组成虚拟快公司;然后,根据另一种产品的需求,改组成另一个虚拟快公司。“小型、组织松散”才是正理。
但是在现实世界里的各巨型行业(great industry)中,事情似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大型企业变得越发强大。在华尔街,高盛每年盈利将近900亿美元。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高盛的年营业收入翻了三番。制药行业经过数以百次的兼并重组之后,已经高度集中。自1990年以来,《财富》前10大企业的规模翻了三番不止,其中就包括沃尔玛和通用。而AT&T远远谈不上分化成30万家企业,规模比以前更大了,并且又一次成了一家垄断公司(至少iPhone用户是这么认为的)。
去年9月,所有的一切都崩溃了。我们最终发现,那些大型金融企业是靠债务充大的,而且债务规模前所罕见(希望再也不要重蹈覆辙了)。在以火箭般的速度上涨的油价和直线下降的消费需求面前,大型汽车企业解体了。大型制药企业风光不再。沃尔玛继续关店,通用则试图出售其子公司。因此,在垄断巨头的坟地中,我们应该问一下:马龙是正确的吗?他所说的小企业时代仅仅是因为那些企业巨头们步入历史垃圾堆前的最后冲刺而推迟出现吗?
这次危机不仅仅是一次轮回,而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最终,我们不仅会更聪明,还会有所不同。在过去9个月,我们发现了日益增长的“规模不经济”(diseconomies of scale)。越大的公司越难独自维持现金流,因此需要举更多债(衰了!)。在日益多样化的市场中,越大的公司需要下的赌注越大,而其对销售渠道以及竞争的控制却越来越小。赌注带来的风险更高,回报却更低。正如华尔街各个公司学到的,越大的公司越制度化,限制了公司的灵活性。金融才子们纷纷从大公司逃亡,进入到规模更小的公司;因为只有在这些公司,才有希望完成一些让人感到兴趣的事情。正如风险投资商鲍尔·格拉汉姆(Paul Graham)所言:“看起来似乎‘规模大,规范的企业赢得市场’这条金科玉律还得加上一个附加条件‘只有在变化小的市场中’。但直到剧变席卷而来时,人们才意识到这一点。”
结果是下一个新经济——自最近这次衰退的余烬中升起的新经济——将倾爱于小规模。以底特律为例。查理斯·曼(Charles C. Mann)在《超越底特律》(Beyond Detroit)中写道:“三大汽车巨头唯一的活路就是像众多致力于汽车技术的新兴企业那样创新。”或者以谷歌为例。斯蒂文·莱维(Steven Levy)在《谷歌经济学的秘密》(The Secrets of Googlenomics)中探讨道,谷歌销售广告的自下而上的模型不是通过公司高层之间的交流,而是经过严格计算得出的。举个大点的例子,如社会。一个世纪以前,只有国家才能组织大规模集体行动。现在我们有了互联网。
除了所有这些对小公司具备优势的通常解释外,撇开灵活性和风险承受能力不谈,再加入一些新观点:云计算的兴起意味着新兴企业不再需要自购IT设备。云计算将帮助他们避免筹资、举债。同样的,许多行业(从电气到服装)的供应链都互联网化了,这意味着即使是最小型的公司也可以和行业巨头那样接受全球订单了。同样的,一名音乐人只需一台电脑和一些进取心就能完成大部分厂牌能做的工作。一名有志气的工程师也只需一台笔记本就能创造并制造一个小工具(gadget)。
现在,“无意识企业家”(注:自己已经在创业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创造了数以万计的小企业以及一个巨大的合同工和自由职业者市场。其中许多人只要有空,就会干全职的活,而其他许多人却不会选择这么做。这次危机可能会使我们的经济小型化、松散化,但这将会是一次数以百万计渴望改变并持续改变的工作者参与的集体行动。
(作者系《连线》杂志主编,著有《长尾理论》,翻译:管策)
责任编辑:cpr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