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修复
目前公众对污染土壤的关注,首先来自对人体健康的关注。近年搅动粮食市场的湖南“镉米”问题,就是因农产品受污染继而引发健康关注的典型。
2011年2月《财新新世纪周刊》封面报道《镉米杀机》揭开“镉米”面纱后,“镉米”问题不断发酵。2013年上半年广东省公布大米镉超标批次名单,使“镉米”从传言变为现实,镉大米对人的身体健康影响的讨论正式进入决策者的视野。
“城市棕地”则更直接地显示了污染土壤对人体健康的威胁。在急速城镇扩张过程中,许多化工、农药厂等污染企业并未在搬迁时进行污染治理修复,这已造成问题。
2004年,北京宋家庄地铁工程建筑工地的三名工人在开挖深层土壤时,出现急性中毒事件。事后查明出事地点原为农药厂。北京、上海、武汉、南京等地也出现过污染场地造成人体健康损害案例,最终推动环保部门在近年出台针对场地污染的技术标准。
2014年4月,国土部与环保部在公布全国土壤污染调查公报的同时,列举了污染土壤的三大危害。首先是土壤污染会对农产品产量和品质的影响,这既表现在作物减产、质量受损、经济效益损失,更表现在“长期食用受污染的农产品可能严重危害身体健康”。
第二大危害是对人居环境安全的影响。住房、商用等建设用地土壤污染,可经口鼻摄入、皮肤接触等多种方式危害人体健康,未经治理直接开发建设的污染场地还会对人群造成长期危害。
第三大危害是对生态环境安全的威胁。土壤污染不仅会使土壤的正常功能受损,还可能发生转化迁移,继而进入地表水、地下水和大气环境,影响其他环境介质,威胁饮用水源。
多位专家提醒,在当前的中国,污染土壤对地下水和其他环境介质的威胁还没有得到决策者和公众的足够重视。现有治理修复项目,罕见对地下水的配套治理修复。然而,与地表水不同,地下水自净能力极低,一旦污染,修复更是艰难。
在美国,政府之所以对土壤污染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可能影响地下水安全。
在美国超级基金的污染场地清单上,仍有大量污染地块闲置,这些地块要么受限于技术,要么受限于经费,暂时未做修复。但是,对于可能污染地下水的污染地块,即便暂不对土壤进行修复,也会先采取措施,切断从土壤到地下水的污染途径,并对地下水水质变化进行严格监控。
修复1亩地要花200年收入
在多位土壤学者看来,部委意见不统一并不奇怪,就连科学界也存在较大争论。一派学者坚持认为,污染耕地必须修复,否则会继续污染粮食,污染地下水、地表水,对环境和健康造成深远影响。
但持修复主张的学者面临两大尴尬难题,一是修复的技术并不成熟,二是成本高昂到社会难以接受。
多位业内人士表示,目前在城市棕地修复上应用较为广泛的物理修复和化学修复方法——如化学氧化、电动分离、土壤淋洗固化稳定化、热处理等——均可应用到污染耕地修复。这些方法的特点是修复周期短、效果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即可完成修复,将耕地重新交付使用,但成本高昂。
修复周期相对较长、修复效率较低,但成本相对较低的生物和植物方法,是另一种选择。
所谓植物修复,是指利用植物忍耐和累积环境中污染物的特性,通过植物的生长来清除土壤环境中的污染物的修复方法。这一方法在国内最典型的应用,是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环境修复中心主任陈同斌研究员领导的团队,于2005年在广西环江县采用蜈蚣草等超富集植物对千亩污染土壤进行修复。这是目前中国乃至世界面积最大的土壤修复示范项目。
实现上述两个方案的前提是,要么有足够充裕的修复资金,要么有足够长的修复时间。
土壤修复到底需要花多少钱?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完成?每个地块的情况各有不同,很难给出一致结论。但一些现成案例可供参考。
比如,伦敦2012年奥运会场土壤修复工程耗时两年,造价2亿英镑,采用土壤清洗、生物修复、固化/稳定化等修复方法,共修复了66万吨土壤,折合每立方米修复成本约3030英镑。
修复周期也需要考虑。上述修复方式均意味着污染耕地需要闲置多年,甚至在数十年内不得耕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富山县政府曾采用“客土法”对被镉污染的日本神通川流域约3700亩耕地进行修复。这一修复计划进行了30年,直至2010年才结束。国内报价显示,“客土法”的单亩修复报价约为30万元。
“中国不一定能接受客土法,没有钱来做。台湾的经验是用化学淋洗和土壤翻耕,但针对的是锌、铜等对人体健康不会带来很高效应的污染物。”在日本鹿儿岛大学农学部攻读博士期间对土壤污染控制与修复多有研究的广东省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说。
即便中国有足够财力大规模推广“客土法”,中科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南仁忠等研究者也认为,“客土法”所采用的表土剥离、原址填埋、客土覆盖的工程方法,未将污染物从土壤中剥离或钝化,存在二次污染隐患,最终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近年来,国内一些科研机构或土壤修复企业,陆续发布了一些新型修复技术,如矿物修复、微生物修复、电动力学与渗透反应格栅联合技术等,一些机构也宣布应用上述技术已成功修复污染场地。
“总体来说,国内技术是比较缺的,产业链方面也不够通畅,但不排除局部的某些技术是有希望的。不要普遍乐观,但也不能普遍悲观。”陈同斌认为,“环江模式”所使用的植物修复方法,在山东济宁、云南会泽、湖南郴州、广东大宝山等地的推广效果不错,今后或许有大规模应用的潜力。
根据中国环境修复产业联盟秘书长高胜达的估算,视耕地污染轻重不同,每亩修复成本在几万元至十几万元浮动,1亩产粮耕地每年的净收益在500元左右。按每亩10万元的修复成本计算,将透支这片耕地未来200年的收益,投入产出比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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