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赛百诺基因技术有限公司门口时,57岁的彭朝晖并没有放慢开车的速度,但一个扭头回眸的动作仍在不经意中暴露了他的牵挂。身为赛百诺创始人,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踏入自己的办公室。尽管,他仍是赛百诺的第二大股东,是赛百诺的首席科学家。
“凡是签字的协议他们全都不执行,没有签字的他们就进行赤裸裸的掠夺!”彭朝晖正在与赛百诺第一大股东(湖北同济奔达鄂北制药公司,以下简称奔达)为公司产品“今又生”的专利权对簿公堂。“把他们引入公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追悔莫及啊!”彭语气激愤,认为奔达的万宜青、徐卫夫妇俩把好端端一个公司折腾到了崩溃边缘。
而奔达一方也是满肚苦水。“我们这些所谓的资本家,贸然进入高科技领域,一路简直是鲜血淋漓!如果不是我们坚持,有坚韧不拔的精神,早就倾家荡产了。”赛百诺总裁徐卫感触良多。赛百诺董事长万宜青则始终强调,奔达与彭朝晖之间,绝不是一个资本家赶走科学家的故事,“恰恰相反,是科学家想赶走资本家没有得逞,我们才真正是欲哭无泪。”
彭朝晖是世界首个基因治疗药物“今又生”的发明者。当年,通过三年多的临床试验,“今又生”的有效性得到了较为有力的证明。2006年是彭朝晖春风得意的年份。那年他接过美国加州众议院授予的“生物科学杰出成就奖”,紧接着,“今又生”又力压亚太14个国家和地区的243个创新型科技项目,彭从新加坡总统纳丹(S.R.Nathan)手中领取著名的“环球企都创新奖”。西方各主流媒体对“今又生”一片看好。
然而仅一年多后,这个拥有与盘尼西林齐名的炫目概念的科学家,却开始上演与资本家“大战”、两败俱伤的公司内斗,且愈演愈烈。围绕着“今又生”这个产品,融资风波、知识产权问题、股权纷争、人才流失、对簿公堂、员工罢工等大戏在双方之间轮番上演。动荡之下,“今又生”甚至一度被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吊销了GMP证书。
眼下,赛百诺资不抵债,生产线即将中断。而“今又生”的销量曾迅速下滑,销售额从2007年的576万美元急降至2008年的277万美元。
而令人诧异的是,战争双方均以赛百诺的主人翁、中国创新的捍卫者自居。
这一切,源于三年前的那场融资。
风起青萍
生物医药产业是个高投入、高风险的领域,新药的开发成功率约为万分之一,通常一个药从开发到顺利产业化至少要花12年,很少有风险投资能支持这样长期、巨额的投入。2005年之前,赛百诺主要的工作在实验室,加之各级政府又极其支持“今又生”的发展,先后投入了5000多万元人民币,远远超过股东所投入的资金,成为“今又生”后期产业化及临床试验的主要经费来源。但当科研成果产业化完成后,做市场、扩建厂房、引进人才、扩大临床试验等一系列问题接踵而至,“今又生”所需的市场营销费用是研发费用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赛百诺资金不足的短板开始暴露。
“彭总当时非常骄傲,显示出了身为科学家过分自信的一面。‘今又生’是全世界第一个批准上市的基因治疗药物,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各大医院应该来求他,‘今又生’的销量会迅速增加,对市场推广缺乏足够的重视。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他又优先发展高产能的生物制药工厂,显得有些头脑发热。”赛百诺目前主管研发的副总裁陈泽建告诉《中国企业家》。
最初,现实的确印证了彭朝晖的判断。据主持“今又生”II/III期临床试验的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张珊文教授回忆,当时患者和家属排着长队等着使用该产品,“每周我们放射科就有100多个病人使用”。但“今又生”的销量并没有像预计那样迅速扩大,整个2007年,赛百诺的销售额仅为576万美元。
“(像北京协和医院那样的)航空母舰没有进来,我们这些小军舰还缺乏示范效应。”北京海淀医院肿瘤基因治疗中心主任李定纲表示。而且,为保险起见,医生们普遍不愿意采用核准适应症以外用药,尽管在国外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做法,加之基因治疗采取的手段是直接进行瘤内注射,而内科医生和护士们普遍缺乏该能力,大家都不愿意尝试。何况每支“今又生”售价3380元,通常一个疗程至少需要8次注射。新药无法进入医保报销目录,这让很多中低收入患者望药兴叹。
国外患者不远万里来中国就医的现状,曾让彭朝晖寄望于开拓国际市场。2007年,赛百诺跟印度一家公司签署了“今又生”的临床试验协议。“印度临床试验的费用相对较低,如果能被证明有效,‘今又生’就能打进更多的发展中国家甚至较小的发达国家市场。”彭朝晖说。
但他也承认,赛百诺没有足够的资源在欧洲或者美国进行临床实验。
“赛百诺当时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要不是我们进来,赛百诺的资金链早就断了。”徐卫俨然以赛百诺的拯救者自居。
2006年10月8日,深圳高新园区总裁俱乐部的一间会议室内,彭朝晖度过了一个冗长、压抑又暗藏期待的下午。这是赛百诺原董事会主持召开的最后一次全体股东会议,六个人围坐在烟雾弥漫、气氛低沉的办公桌前,争论了整整5个小时,最终艰难地达成了董事会决议,同意奔达收购赛百诺部分股东的股权。
协议明确指出:赛百诺融资前价格为2亿元人民币;奔达收购赛百诺公司原来两个法人股东(深圳市源政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深圳市源兴基因城发展有限公司)的全部股权;应所有股东及奔达方面要求,原董事长兼法人代表彭朝晖不得出售股权,在重组后的赛百诺公司继续担任相同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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