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阳县城北约1.5公里的白家湾水库，本是以防洪灌溉为主的水利设施，不知何时起竟摇身变成了“游乐场”，库中人工岛上正在兴建“水上餐(舞)厅”，环湖公路也在大兴土木之中……汛期在即，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为“大搞旅游”做着准备。这个项目至今还没有做洪水影响评价报告，只是做了有关旅游经济效益的可行性报告，着眼点是经济，而不是防洪。

    防汛与旅游，两难选择？曲阳白家湾水库在给我们释放着“水利命脉”正被过度开发的警示信号。

本报记者 静冬 文/图

当白家湾成了金水湖

    白家湾水库，位于孟良河支流上。因离曲阳县城只有1.5公里，这里成了人们垂钓、游泳等亲水游的首选地，甚至连县里最好的招待所都是在此依水而建。

    不知何时起，白家湾水库在当地有了另一个名字———“金水湖”。有知情人告诉记者，“白家”的谐音有“败家”之意，故更名为象征着财源如潮的“金水”。

    据《曲阳县水利志》显示，白家湾水库(原名超英水库)兴建于1957年，控制流域面积10.5平方公里，总库容111.8万立方米，是一座以防洪、灌溉为主，兼顾养殖等综合利用的小(1)型水库，坝体为均质坝。

    8月初，骄阳似火。记者在水库边上的“游乐场”看到，激流滑梯和游泳池里热闹非凡，来此的游客花5元钱就可进去戏水游乐。

    不远处，一座建在水库里面的“水上餐(舞)厅”主体已竣工，正在装修阶段。这座建在人工岛上的三层建筑，是通过一个小桥与岸边相连的。

    记者还注意到，这里的环湖公路也正在大兴土木之中，一切似乎都是为“大搞旅游”做着准备。

    而就在最近一个多月之内，这里的游乐场已接连出了两起事故。附近村民牛魏宝(现仍在省城住院)在此游泳，被滑梯上高速滑下来的人撞成“肝破裂”；另一村民因踩到游泳池里潜水泵，被刺伤脚底，缝合四五针。

    “这都是水库承包惹的祸，承包人考虑的是怎么拿水库多赚钱。”附近苏家峪的一位老汉不解地说，当年他曾参加过修建水库，那时候在公社干部的带领下，大伙没日没夜地干，“谁也想不到将来这个水库会成个人的了”。

    记者了解到，白家湾水库是于2005年承包给西海子村村民吴志勋的。承包期是30年，承包费是25万元。

    “一年还不到一万元！国家的水利命脉，就这样被贱卖了！”白家湾水库周边有新村、东海子、西海子、南苏家峪、北苏家峪等五个村，记者走访中发现，村民除了对水库承包不满，还有着水灾之忧。

    “由于受当时经济、技术和施工条件的限制，水库本来质量就不高，现在这么盲目开发，一旦遇到水灾之年，肯定会出大事的啊。”在好多村民眼里，身边的这座水库就是个“定时炸弹”。

“手续不齐全，正办着呢”

    面对承包者的掠夺性经营，受访的多位村民反映说，当年修建的水库本是民生公益性工程，表面看起来灌溉面积不大，但是一旦出现垮坝、漫坝险情，威胁的可能是相当大范围的群众，涉及公共安全。

    “把原来归属集体所有的水利设施，承包给某个人就演变成了私人的盈利工具。”在当地，好多村民对政府部门“甩包袱”式的市场化行为颇有微词，他们在观念上不能接受把水库作为商品。

    而对于村民的说法，水库承包人吴志勋似乎并不以为然。“谁承包水库目的也是为了赚钱，有些村民就是出于嫉妒，看你赚点钱就眼红了！”吴志勋说，他承包水库已“搭进了好多钱”。

    按照水库承包合同，乙方吴志勋“必须严格按照《防洪法》、《水库大坝管理条例》、《水利工程管理条例》及水库防洪调度计划的规定进行经营管理”。而甲方县水利局“有权过问、调查、监督乙方经营管理等情况”。

    在水库区域内盖水上餐厅、建游乐场，是不是要经过水利、国土、规划、工商等有关职能部门批准？是不是在施工前要有可行性报告？对于记者的疑问，吴志勋坦言，“手续不齐全，正办着呢。”

    采访中，吴志勋特意给记者找出了一份“红头文件”——— 曲阳县(2006)7号县长办公会议纪要。

    记者注意到，纪要中显示，“关于金水湖生态园开发建设工作，各有关部门在项目建设上要给予大力支持，努力为项目建设创造良好的环境。各有关部门要在办理各种手续时，费用上能免的免，不能免的按最低标准收费，也可签订缓交协议；景点建设可边施工，边办手续。”

    有了这个“尚方宝剑”，金水湖旅游开发项目几乎是一路绿灯。“游乐场开业那天，县里好多领导亲自到场开的现场会。”吴志勋有些得意地告诉记者，眼下水库空库运行，就是为了施工方便，等再过一个月，水库蓄上水后就更漂亮了。

    作为一个省级贫困县，除了传统的石雕行业，不难看出曲阳在寻求新的经济发展突破口，无论官方还是民间更多地瞄上了旅游业。
    据知情者透露，为了尽早收回承包成本，吴志勋向县里申报了“金水湖生态园”开发项目。在施工过程中，也有职能部门过问相关手续，但都被吴志勋拿着手中的“尚方宝剑”给挡了回去。

缺位的洪水影响评价报告

    “有关白家湾水库的投诉我们也接到过，但防汛和经营是两回事儿。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有我们的职责。”曲阳县水利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眼下正是防汛关键时刻，曲阳县水利局正在对各个水库加固防险，仅白家湾水库国家投资就是380多万。

    据介绍，曲阳县境内有20座水库，其中小(1)型水库6家，小(2)型14家，没有大型水库。6家小(1)型水库都已承包出去，而承包费和水库加固防险资金比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对于水库采取个人承包的经营形式，县水利局称这是政策允许的。按照相关政策，这些兴建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小型水库，作为计划经济时期的水利设施，曾一度在防洪和灌溉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随着市场经济和农业产业化的发展，水库这笔巨额公共资产发挥的作用也在悄然变化，仍沿袭着的改革开放前的管理体制，其弊端日显。在此大背景下，国家出台相关政策，把水库引入竞争机制，“以库养库”成了各地纷纷尝试的改革。

    曲阳也不例外。因白家湾水库离县城最近，且灌溉功能日益弱化，休闲旅游功能在日益凸显。于是，白家湾水库成了好多人眼里的“香饽饽”，而政府部门也乐于将其推向市场，以弥补水库维护资金的长期吃紧状况。

    在白家湾水库承包合同中，记者看到有这样的描述，“为了加快小型水利工程体制改革步伐，充分发挥防洪灌溉及多种经营的综合效益，逐步实现以库养库的目的，经甲方研究决定，将白家湾水库承包给乙方”，当时甲乙双方，还对承包合同进行了公证。

    无疑，水库承包的初衷是好的，只是在运作中逐渐走样儿，最终演变成“过度开发盲目逐利”。

    白家湾水库承包合同生效后，承包人吴志勋便向县文化文物旅游局和水利局提出申请，“对白家湾水库进行休闲度假区开发”。2006年3月，承包人吴志勋得到了县文化文物旅游局的同意批复。而县水利局因更多地考虑到防汛和开发的可行性，直到2008年7月才“勉强”下发了同意批复。“说是勉强，其实是心里没底儿啊！至今那里的开发项目还没有做洪水影响评价报告，只是做了有关旅游经济效益的可行性报告，着眼点是经济，而不是防洪。”当地水利部门的知情人向记者透露说，按照《防洪法》有关规定，在洪泛区、蓄滞区内严格控制非防洪建设项目。必须建设的，建设单位应附具洪水影响评价报告，经有管辖权的行政主管部门审查同意，方能办理该项目的基本建设审批手续。

    可耐人寻味的是，2009年4月，曲阳县水利局又和承包人续签了20年合同。理由竟然是“为消除投资方不敢大量投资水利基础设施建设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