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
张宇燕教授主题演讲

　　2010年3月27日下午，由“河北省企业风险防范促进会”主办，河北省工业经济联合会（河北省经济团体联合会）支持，石家庄君乐宝乳业有限公司、汉维服饰有限公司协办的“第二届河北省企业风险防范论坛”在石家庄举行。

    张宇燕：大家下午好！非常高兴今天能到石家庄来参加这个论坛，就风险防范我谈一下自己不成熟的想法。

    我本人是研究世界经济和国际政治经济学的，风险不是我的专业，但是我也想谈一谈我的想法。

    风险这个事情我们一般理解是被防范的对象，是我们不想遇到的事，是给我们带来损害的事件。风险实际上也是给我们带来很多机会的，把握住了就变成了一个机遇，我们一般的来谈利润，利润实际上就是和不确定性和风险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没有不确定性、没有风险也就没有利润。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上你是没有利润的，就是成本和收益相等，没有利润，而正确的利润就来自于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突发事件、新的技术、新的产品、新的工艺、新的组织形式，最后一下机会来了，你可能就能够获得利润，这当然取决于对风险的把握、风险的预测，风险和预测是连在一起的。

    如果我们要想规避风险带来的负面影响，预测是非常重要的。灾害是一种风险，是没办法控制的风险或不确定性，而且灾害往往给我们带来负面影响，关于灾害的预测、讨论有两个主要报告，一个是国际红十字会每年要有一份报告叫《世界灾害报告》，在去年最新的一期世界灾害报告中就讲了要早预测、早防范。还有一本报告是联合国从去年5月份开始发表每年的年度报告，《减灾全球评估报告》，这里讨论了很多关于灾害的问题，这里面就涉及到风险的预测问题。

    2004年美国国防部就做了一篇关于气侯的报告，名字叫《气侯变化及其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影响》，在个报告里它谈到到2010年前后世界的气侯要发生变化，北美和亚洲的平均气温要降低2.8度，北欧要降低3.3度，澳大利亚、非洲南部、拉丁美洲南部的气温要上升2.2度。这里特别谈到了亚洲和中国有关的由于季风的变化，亚洲的降雨要发生巨大的改变，中国南涝南旱要变成北涝南旱，我们以前看到它没把它当回事，但是现在看好象是有点谱。我们没办法控制的一些事这里有很多人在做，今年可能说对了，冬天冷了，而且它还特别说到冬天寒冷的时间长，温度低，而夏天的温度高，时间不一定长，这是对中国的说法。

    防范风险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对风险有个预测，但是预测实际上是很难的。

    二战时期，美国的国防部邀请一批经济学家、批数学家预测天气预报，这些人在那儿工作了很长时间，他们就联名给美国的国防部写了一个报告，说十天以后的天气预报我们根本就没办法预测，严格的讲一个礼拜以后的天气预报就无法预测，我们的预测和你自己的预测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我们是拍脑子，你也是拍脑子，根本没有谱。报上去以后美国国防部批过来说你们讲的非常对，完全正确，但是请你们迅速的给我递交一份某一个战区十天以后的天气预报，什么意思呢？确实是可能预测没有任何意义，但是预测和不预测是完全不一样的，即使你的成功率只有50%，但是性质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不预测，就意味这你永远行进在黑暗中，所以我想防范风险我们特别要做的就是要有预测，这个预测可能是不准确的，但是预测和不预测意味着你做了准备还没有准备。

    在这我想提一点，预测的准确性到底是由什么决定的？决定学家的预测成功率是非常低的。这次金融危机这么大的事件到底有多少经济学家预测对了呢？美国财政部的两位经济学家做了一个统计，在金融危机之前做出准备预测的经济学家，最后统计的结果是不到百分之二。经济学家的预测技术是非常差的，即使是差，我们也需要经济学家来做这个预测。在这里说到预测的准确性，取决于什么因素，这就让我想起了一个很著名的投资者索罗斯，大家可能都听说过，美国量子基金会非常重要的人，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例子就是90年代初，他曾经成功的预测了英国的英镑贬值，当时大家都觉得英镑要贬值，当然英国政府非常强硬，说绝对不会的，首相出来说，英格兰银行行长出来说没有问题，结果他算准了就赌了一把，一下就赚了10亿美元。后来记者问他你怎么就算得这么准，他的回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预测的准确性取决于你对人性的理解。对一个国家、民族的预测行为取决于你对这个国家民族性的理解，说到这儿我就提一句我觉得首先要做，要做预测，做和不做比准确度要重要，准确度都想高，但取决于对人性的理解。

    风险有很多种，外部的风险比如说气侯变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大事，很多的国际规则都开始围绕气侯变化制定，这个规则的变化有些时候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准则的，特别是美国的一些议员甚至提出要对能源或二氧化碳密集的产品进口时征收碳关税，比如进口中国的钢铁产品，炼钢要烧焦炭、煤炭，这种产品卖到美国就要征税，这样对我们就有很大的影响。

    有些人说气侯变化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有些人编的故事？这些气象学家十天以后的天气预报从来没有准过，他信誓旦旦的告诉你一百年以后海平面要因为气温增长提高了几点几度提升多少厘米，这个东西可信不可信？有人提出质疑，当然我想短期预测困难，长期预测有时候还是相对来讲容易一点，在某种情况下长期预测可能也是更容易的。我记得爱因斯坦讲过一句话，他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怎么打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人们一定是拿着木棍和石头打，它的意思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一定是把人类打回到原始时代，所以第四次世界大战是拿着石头和木棍。

    钢铁的生产本身是和碳、二氧化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们规避风险或控制风险很重要的一点是规则的制定和政策的制定，而这个规则和政策的制定背后是不同的利益集团。我常年关注美国，所以我对美国的政策背后的利益集团做了一番研究，大致可以发现美国几乎所有的政策、法律法规之所以能够出台最后都是不同的利益集团在背后博弈的结果。

    美国的医疗法案刚刚公布签字，美国社会就开始是分裂，医院的利益和另外一些人的利益不一样，也就是同样的规则对不同的人意味着不同的事情。所以对很多人来讲规则对你们来说就是不同的风险。这个在国际上是非常明显的。二氧化碳的排放、气侯变化，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成为一件事？因为很多国家能从气侯变化的未来中获得好处。

    油价供应抬高，进口石油要花大量的钱，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呢？让他们的敌对国家、不友好国家掌握了大量的美元。比如普京，他从执政到现在卖石油挣了8千亿美元，油价低好不好？如果油价低到三四十美元一桶，那谁受益呢？中国受益，油价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同时欧洲这些国家减少对能源的需求，特别是对石油和天然气。

    我们和德国的学者交流，他们说气侯变化一定是二氧化碳排放的原因。饭桌上你再问他，他会说其实我们关心的不是二氧化碳，我们真正关心的是减少对俄罗斯的天然气的需求，因为冬天俄罗斯天然气的阀门一关，德国就要受冻，它就得把传统能源价格维持在比较高的价格，如果维持高价又有其他的人获益，就是我让你使用传统能源的时候让你加上一块利益，在体现能源的技术上这些国家有优势，它又引领新的产业发展，所以一举四得。

    这个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事情就出来了，这么多国家掌握着规则的制定权，他们获利，这个规则就要出台，这个事是真是假，气侯变化是真是假我们不清楚，但是大家都在谈就是一个事，这个年代就是石油、天然气的价格，这个事情对中国确实是非常不确定的因素，就要影响到我们的成本，而石油又和政治联系在一起，石油是政治产品。

    现在的风险从宏观面上还有几个，刚才说了油价问题，气侯变化问题，包括铁矿石的问题，铁矿石我没有专门研究，但是铁矿石中国需求太大，需求相互依存严重了以后就没有任何力量了，力量体现在是非对称的因素，就是我对你的依存少，你对我的依存多，依存只有是非对称的时候才会有力量。博弈就是谁输得起，谁输不起。现在看我们的谈判失利，这也取决于整个世界经济走势，这是一类大宗商品价格，包括石油，我们去年做了预测，2009年的油价大致是70美元到100美元一桶，平均85美元。我们看到全球经济复苏，状况不错，美国四季度五点几，大家觉得好象走出了经济危机，但是美国国内的市场令人非常担忧，失业率是10%，劳动部公布的，还有一些业界公布的是没办法找不到工作就不去申请了、不去注册了，真实的失业率大概是17%。一个国家失业率到17%这个国家会出现什么问题呢？这也是奥巴马非要把就业的增长和美国的出口连在一起的原因。

    失业问题不光是美国，欧洲也是10%，而且短期根本看不到好的迹象。日本去年是负增长6%，按照美元的汇率算它是增长了，因为日元增值了，但是我们今年肯定是超过日本，发达国家经济增长很不好，除了失业问题以外还有主权债务，现在美国的财政赤字、欧洲的财政赤字状况非常不好。希腊的GDP只占欧盟的3%，结果它一出事欧盟都乱了。英国政府的国债占GDP的比重已经和希腊不相上下，有人讲英镑可能要出大问题。现在我们看到美国经济状况不好，美元反而还升值，欧元现在在贬。前些天意大利央行的副行长到我们研究所发表演讲，我说你就讲欧元区以及欧元的未来，很多人在讨论欧元的未来问题，很多人要退出去了，已经快维持不住了，如果欧元要出问题，整个世界货币体制都要出问题。原来都说美元贬，结果它又升起来了，如果欧元出问题，那美元又成了世界最重要的货币，这对美元是一个非常大的帮助，美国的大权是建立在美元和美军的基础上，这个世界我们真是说不清和看不清。

    金融危机爆发以后世界的国债平均增长了45%，而且增长的主要是发达国家，而不是发展中国家。日本政府欠的国债占GDP的比重是218%，最高的。政府欠的债是两年零几个月的GDP。能不能撑住？能撑多久都是问题。

    奥巴马现在要做一个促进出口的政策，全球的贸易保护主义越来越严重，贸易保护主义最后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中国现在压力最大的就是人民币汇率，因为现在西方已经非常明显的形成了一股势力，他们的逻辑是操纵汇率，人为的贬低自己货币币值等于贸易保守主义。所以现在西方几乎所有的重要机构、人都在说中国人民币的汇率被大大低估了。有说40%，有说30%。我们温总理讲了我们人民币没有低估，4月15日，美国财政部要公布一个名单，就是操纵汇率的国家名单，每年都要公布，一旦公布了这个以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国会通过立法或行政对操纵汇率的国家实行贸易制裁，现在已经有130多位议员在推动这个立法，给政府施压，而人民币汇率动了以后那影响非常大，不光是出口，还要涉及到进口，整个的生产结构就要发生调整，因为汇率如果贬值，资源就会更多的涌向出口部门，如果升值，大量的资源就要从出口部门专项非贸易部门，特别是服务业的发展，所以我们的未来经济发展和汇率非常重要，这是我们面临的从宏观上非常大的东西。

    微观上讲一个企业规模太大以至于没法破产，是因为一但破产连锁的影响太大，这个时候政府来出面，要想到当你遇到问题的时候谁可能救你。我们和做银行管理的人交流，我说对一个企业来讲规避风险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想了想说：让所有可能出问题的环节，责任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一旦出了事肯定有具体的某一个人去负责，你可以追究他的责任，他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这个风险就可以落到实处。具体到中国的事情上，除了人民币、通货膨胀还有资产价值。我觉得中国的经济已经和世界经济连在一起了，所以我更担心的还是外部的影响，这次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之大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当时以为就是内部的事，今年的走势尽管有通货膨胀问题，有资产价值问题，增长速度问题、就业问题等等，但是我想可能更重要的还是波及问题，所以我们要继续观察国际走势。当然还有战争等都是大的问题。

    最后提一句话就是走出去战略问题。

    中国金融领域对外的投资去年达到历史最高点436亿美元，今年也还不错。周边一些国家我都走遍了，我的感觉是走出去要特别的小心。今年3月9日《英国的金融时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中国企业：赴美上市变成了赴美上庭”。到美国上市的企业最后都被告到了法庭，说在招股书上、在财务报表上提供虚假信息，误导了投资者，以至于他们受到了损失，他们要索赔，索赔的数额很大，当然要进入司法程序，即使赢了最后也得精疲力尽。

    还有一类是到一些周边国家司法条件不好的、财产保护情况不好的国家的问题。很多中国企业，在那儿他们跟我聊天抱怨，他们说没有想到，去的时候都挺好，一系列优惠政策，一去了就变了，变得很快，最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想一定要走出去，但是真正要出去要特别注意，要想好这些事，无论是到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遇到风险的性质不一样，这边可能是对契约的尊重，对产权的保护，在那边可能是不适应严格的司法保护程序，像丰田现在面临索赔四百亿美元，这个事情都是要特别注意，我想走出去是对的，但是要特别小心。

    由于时间关系我就讲这么多，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批评执政，谢谢！

    （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