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冯仑：人均GDP到8000美元才能解决住房问题

为什么要宽容民营资本?住房问题何时才能解决?人类应如何经营与太空的关系?

对于这些问题，万通控股董事长冯仑会有怎样的回答?近日，腾讯财经【浮世开卷(ID：qqkaijuan)】对冯仑进行了独家专访。在专访中，冯仑不仅解答了上述问题，还讲述了他“收回扣”的故事，以及“放卫星”计划。

(图为冯仑。图源：视觉中国)

企业家不能什么都不做，静等环境变化

浮世开卷(ID：qqkaijuan)：改革开放近40年来，中国民营企业的生存发展环境历经了怎样的变化?

冯仑：在21世纪初，靠一代人的时间，中国逐渐建立了以私有财产为核心的市场经济。这部分私有财产的建立，含有“原罪”的成分。第一代人把这叫“原始积累”，第二代人叫“资本积累”，以后就完善了，第三代人就不用再受原罪的困扰。

所以我们要有历史的大智慧，我说的这个智慧是指宽容，这实际上不仅是宽容某些民营资本，更是宽容在改革开放中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宽容过去管理经济的旧政策与僵化的体制。因为只有允许民营资本经过5—10年这样的原始积累，我们才能够稳定地过渡到现在的市场经济。如果连这个智慧都没有，我们就等于自己把社会进步的路子堵住了。

浮世开卷(ID：qqkaijuan)：您认为良好的民企环境应该具备哪些要素，应该从哪些方面加强改进?

冯仑：良好的经营环境一方面是国家法律法规的完善，对企业私有财产的尊重和保障;另一方面也要求企业家对国家、对社会进行反馈和回馈。你不能什么都不做，静等环境变化。每个人都是社会变化中的变量，你的正向力量会加速这种变化。

最近《人民的名义》很火，大家对反腐反贪的热情都迸发出来了。很多年前我说过，导致中国民营企业死亡率最高的因素是政商关系。但是现在来看，企业与体制、企业家与政治家、民间资本与国有资本的关系与三四十年前已经截然不同。经营环境会自我净化，互联网+更是加速了这一过程。所以我们没必要过度关注经营环境，经营者应该把精力放在趋势和练内功上。

(图为《人民的名义》海报。图源：视觉中国)

浮世开卷(ID：qqkaijuan)：从野蛮生长到文明生长，中国民企和企业家自身还需要做些什么?

冯仑：民营企业在这几十年的发展中，最重要的是完成了组织结构的转变，实现了在不同的阶段用不同的组织形式。一开始是合伙制，继而变成股份制，有可能上市后又会有国际资本介入。组织有时像一件衣服，应当先做衣服后长肉，业务量和组织的大小要相应变化。在这个过程中，会深刻理解到组织变革的意义。

从管理学角度看，民营企业说到底就是组织和人的问题。民营企业随着时代的变化完成了组织变革，民营企业家同样需要完成由自然人转成商人、由商人变成领导者的艰难过程，企业家所有的思想、情感、行为方式都要有前瞻性，要做活在未来的人。

(图为冯仑新作《岁月凶猛》书影)

浮世开卷(ID：qqkaijuan)：您在《岁月凶猛》自序里提到您有不止一个坐过牢的朋友，那您曾经担心过自己也会那样吗?是什么让您区别于坐牢的朋友?

冯仑：这其实还是关于“钱的是非”的问题。我做生意以来实际上每天都要碰到钱的是非。从万通最早的时候我第一次碰到钱，就碰到道德是非的考验。我们第一单房地产业务就是买卖别墅，成交后，我去拿说好的回扣，全是现金。当时为了把这个价钱谈下来，我跟那个老板讲你一定要给我好处。然后我回来就跟我们的合伙人商量，就说我以回扣的形式再拿回20万元来，这样等于我们又把价钱往下压了20万元。当时我拿一张报纸到对方的办公室包好20万现金，那是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可我拿回去以后没有任何犹豫，交给了我们几个合伙人，当时杨雪峰(王功权妻子)管账，我就告诉她这是拿回来的钱，充公用了。第一次手捧那么多现金，没心动，没产生贪念，而是想到这是你为公司集体争得的利益，并且第一时间交回公司，于是就没有是非。如果你没有交给大家，你拿走了，麻烦就会出现。所以懂得钱的是非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整体来讲比较平顺，没有出事，主要是对钱的是非把握得比较好。

(图为商品房楼群。图源：视觉中国)

人均GDP到8000美元时才能解决住房问题

浮世开卷(ID：qqkaijuan)：当下中国，住房问题已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社会问题。您觉得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冯仑：目前来看，中国的房地产问题还是住宅问题。住宅问题一方面是满足基本需求，另一方面和阶层分化以及整个社会消费观念的改变相伴相随，这样引发的矛盾就会特别多，慢慢演化为道德问题、社会心理问题，以及政府职能怎么定位的问题。

亚洲地区经济快速增长以后，在新加坡等国家以及中国台湾和香港等地区，都先后有一个阶段因城市化和人口聚集带来了住房的挑战，它们大都采取了不同的政策。比如新加坡采取组屋政策，政府管一部分，另一部分交给市场，完全自由买卖，开发商自己决定房子大小、价格等。欧美解决住宅问题也是沿着这个方向，只不过保障的多少不同而已。像德国保障60%—80%，大部分人都是租房，不鼓励市场交易，但允许长租。美国是彻底自由化、市场化，住宅几乎都是市场交易，保障部分占得很少。

中国人均住房面积从改革开放之初的1.9平米发展到现在的30平米，已经接近日本，但我们仍然忧心大家买不起房。这个话题放在行业的大规律中来看，要等人均GDP提高到8000美元时才能解决，因为那时人们所有的温饱、基本生活需求等问题都已解决。当GDP处于这个阶段，人均住房面积在欧洲约45—50平米，美国更多。在全世界，所有人均GDP达到8000美元的地区，人均住房面积都可以达到35—40平米。现在中国大陆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的城市已经有10个以上，如果再发展10年，县城人均GDP将由4000美元达到6000—7000美元，省会城市则会超过8000美元，那时住宅问题这个社会话题就要退位了。

(图为黄山上的星空。图源：视觉中国)

自由与创造是生命不竭的动力

浮世开卷(ID：qqkaijuan)：听说您下半年要发射卫星，并对关于火星的太空计划比较感兴趣，您这种视角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冯仑：我们看现在的地球，地球人的特权已经逐渐在丧失，但是宇宙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未来人类和太空之间的关系，不再像隔了一堵墙的邻居关系，要把这面墙打通，让太空成为人类一部分的生活区域。为了满足我或者说大众对太空的好奇心，所以我最终决定在今年下半年发射“风马牛一号”卫星。

作为一个商人，经过几十年的时代变幻，到今天所处的时代，科技正在改变着世界的面貌，而好奇心是一个让人类走得更远的重要驱动力，自由与创造则是生命不竭的动力。近几年我也一直在向外界表达这样一种想法，或者叫精神，有这样一份动力才促使我把眼光放在更远的未来，只有活在未来的人，才能把握好当下。